死活不要。“我去跟咱婶坐坐。”“你到屋去，喝酒不喝酒，哪怕喝一杯水……你不要这样，让我心里难受一夜。”他妈使劲儿搬我指头，他爸脚一跺，“你再这样，我就躁了！”我才放开手。他妈送奶箱，让我们先走，她一会儿就赶上。
一到屋里，气氛完全融和了，让我坐沙发，我拿过小凳子，“胖人爱坐低。”他爸倒水，我推辞不过。
他爸坐在床沿儿说：“其实，早上，我对你印象特别好，想去，咱都说好了；不去，心里不舒服。去了，一见你，可后悔了。主要是娃回来说他班主任的事，娃在学校受这么多委屈！动不动就抓住娃领口，像抓鸡娃子一样，我还问，怪你不，怪我打我，不怪我也打我，欺负我娃个小力薄；娃眼睛胀成那样，连问都没问，我还问，中午有你班主任课么，最后一节就是他的课。耿老师，我跟你没事，我是想借你这事跟他学校闹事。”
“说实话，我从伯坊到布村到留村到炮中，教学二十多年了，可以说是德高望重！从来没有一个家长寻我，我以此为荣！也有过不小心把学生脸打青，后来在街道碰见家长说起，家长以为是跟娃们打架问，说是不小心碰到桌子上。你是第一个寻我的家长！你炮里的学生，现在把老师整的不敢管。国家不准老师打学生，受害者是学生！凡是把学生打出事故的都是心理不健康，神经有问题，正常老师能把学生打成咋样！家长娇贯独生子，在学校老师管不了，走向社会，无法无天！再过几年，凡是戴手铐进监狱的大都是你炮里的，还有东岭，打校长后，再无人敢管捣蛋生。把学生教不好，老师不会少发一分钱；我把学生教得好，也不会多发一分钱。”
他站起来，摆着手，“对了，你不要说了，你越说我越焚，我今儿做了一件最丢人的事！”
“我每代一级，只要不分重点班，小学老师、多少家长托人情把娃往我班塞，街道我不熟的人常跟我答话——娃们都说你教得好很！”
“你不要说咧，你把水一喝，让你嫂子送你。”“你多大？”“我比你大。”“你俩咋这么年轻的？”“我结婚早。”“结婚早显年轻也有道理。你跟我朱耿村谁是一级同学？……我跟你村王玲玲、屈红毅是一级同学。”“啥？”他又站起来，向左跨了一步到床头，跺了一下脚，“bao怪啥，你势大太太，你以大把我压着呢！”他又坐回床沿儿，“耿老师，明儿哪怕有事，我都不会寻你。你回去放放心心地睡觉。”“我明天让娃把钱捎回来。”“你再捎，我就躁了！……你屋在哪儿？”“前村。”“前村！我到前村出门时，专门到你屋跟你坐一回。”
“人家啥时候不要我了，我就开始写长篇小说《灵魂园》，主要是维护学生和家长，如果能出版，我先送你一本，因为你进一步证明了我的观点：没有教不好的学生，没有沟不通的家长。为我们的沟通，我把这杯水喝了。”水凉了，玻璃茶杯底还有厚厚的一层白糖，喝下去，心里舒服极了。
回到学校，我跟英说好明早上放学去谢家。
第二天，我让谢彤，放学回去说一声，万一他妈爸有事不在。
他爸点头招呼，“来了就好……来了就好……”屋子收拾得比昨晚整齐。红砖地湿湿的，我是第一次见拖砖地。
落座后，他爸低着头说：“哎……一句话，耿老师……人太好了！”又扬起头说：“一句话，耿老师人太好了！放到不论谁身上……”
英为平时打谢彤道歉。“咱那货也不是个好东西，以后谁哪怕把他打失塌，我都不会寻学校。”
几个星期过去了，谢彤的伤气还没有消，问他药，还没吃完。我一直祈祷他的伤气快消。
有次，我走到教室偏后讲课，谢彤转身问：“老师，氛围是啥意思？”“你那次到我房子，感觉跟别的老师房子一样吗？”他摇头。“怎么不一样？”他笑了，“不知道。”“一股书香气息扑面而来，一种浓郁的文化氛围。所以，你没多说一个字，也没少说一个字。”他笑着点头。“这是多年前，我朋友带一帮同事来说的话，那时，还没有电脑和电视。”
无论是谁，对人类的优秀品质，能充满敬重敬畏敬仰之心，就是一个本质善良的人。只有当朱丽君感到不安全时，才像一只刺猬。
2007年1月23日晚上，我看完电视剧，刚要下楼，英上了楼，“耿老师，不得了咧！”他沮丧的神情让我心里咯噔一下，以为是谢彤他爸寻来了。“我又把事惹下咧，他妈是你村的。”“谁他妈？”“王旭他妈。他妈不好说话！谁的门都不认！学校先让你处理，如果你觉得为难，有他学校处理。”这就是心地特别善良的小伙儿英。我根本不知道是谁，跟他一块儿去门房，“朱丽君”我还是想不起是谁，提示，“不会吧，她年龄还很小。”我想打电话劝她不要回来，王旭给的是空号。让王师赶紧去问他奶。
英爬在桌子上发呆，自言自语，“明年，我调到我村小学。”就这一句话，让我怪学生，难道让学生把老师整到这地步吗？如果我把事情处理不好，英就不能在炮中呆下去。
通了电话，知道他父母已经回来在半路上，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，我必须说通她！万一她不认我呢？因为两个老师把她说得很无理，我竟然紧张起来了，从来都没有过的。很快，把自己调整平静。
听到车声，开小门，招呼他们到我房子，让座，倒水。我把纸杯递到茶几，他爸坐下接过，丽君看我的眼睛，眼里闪过一丝敬畏，刚要落座，却直起了腰，两手插在上衣口袋，浑身都是倔强，几次让座都不肯。“现在的娃们少，反倒难管，不像过去的娃们，最起码听大人的话。哎，人宁愿当保姆，都不想教学。王旭前半学期很努力，后半学期连作业都不交。”丽君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，“咱一会儿再慢慢说王旭，你先把英老师叫来。”我让王旭过去叫。